偷欢 - No26 忧伤的小提琴

  父亲入狱时,王雅如不到五岁,母亲早逝,她举目无亲,只得搬进了舅舅家里,从此与舅舅一起生活。

  舅舅四十五岁便厌倦政治,从副州长的位置上退隐,妻子离异,儿子送去国外读书。他单身一人守着若大一套复式住房,每日里就看看书、弹弹琴。王雅如的到来,无异给他的生活注入了活泉清水,他对侄女的珍爱甚至远胜自己的亲生。

  五岁的女孩,还不知道愤怒,却凌受着种种不幸。邻居都知道他父亲犯罪进了监狱,有的人辱骂她,有的人躲着她,有的人则满怀着怜悯和同情。入学后,同学跟邻居一样,她便特立独行,常常一个个躲着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
  王雅如在舅舅的的熏陶下成长,喜欢看书,喜欢音乐,她感觉只有音乐给她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完美世界。在这个金钱横行、物欲横行,所有人都为了一己私利而斗得头破血流的世界里,只有音乐将人的灵魂清涮得干干净净,只有音乐让不同肤色,不同性别,不同年龄的人,都像圣徒一样平静。

  王雅如很聪明,读书时,有很多机会跳级。但舅舅让她按部就班地读下去,人生就是一个过程,没必要那么急功近利。该上大学时,她喜爱音乐,便报考了艺术学院,轻轻松松就考了进去,还年年拿奖学金。虽然她不希罕那点奖学金,让父亲入狱的那个合伙人每月都按时送来高额的生活费,她都用不完,但这是她的荣誉和尊严,是对她音乐天份的肯定。

  毕业时,有人拉她进演艺圈。对自己的资质和素质,她十分自信,但那不是她的愿望,她进了戎城师范学院,教学之余,在清吧、酒吧弹琴拉弦,独来独往,也不需要什么人关照或支持,她把音乐像宣扬佛法一样,演奏出来,让听众自己去体会。那种方式,自然,单纯,单纯得近乎纯粹。

  但她时刻渴望着父亲出狱,她想像父亲出狱后,端坐在茶室里,一边品茗,一边陶然地听她演奏,那情那景该有多么温馨。

  然而,父亲出狱却不像她想像的那么快乐。

  二十年的牢狱之苦,使父亲对巨额财富的渴望胜过任何事物,而获得这笔巨额财富的唯一捷径是女儿与合伙人儿子的婚姻。也许,他不像女儿那样对合伙人充满了仇视和怨恨,他明白自己也是罪有应得,但巨额财富是他应得的补偿,是女儿一辈子幸福的保障。

  音乐让她的心里十分纯净,让她的世界十分宁静。假婚姻,把这一切几乎冲击得支离破碎,更让她悲伤的是,她已跟一个叫做郑静的男孩开始了一段纯真的爱情。

  她还能保住它吗?她确实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,但父亲对财富的渴望是不可改变的。最后,她还是同意了,并在假结婚的协议上签了字。

  随后,她第一时间去了那个拉小提琴的清吧。他们在那里相识,在那里相恋。她相信,郑静仍会在那里等着听她拉琴。

  清吧里亮着玫瑰色的彩灯,所有的表情都若隐若现地漂浮着。听完王雅如的故事,郑静沉默了,他的眼睛变得空洞而漠然。

  “这样一笔钱,可以帮助我们做很多事情,特别是你,”

  王雅如学着父亲的口气说,“为你提供本金,去干一番大事业。”

  郑静默然站起身,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。

  王雅如没有追出去,马上就要演奏,而且她也没有追在一个男孩身后的习惯。

  两年,确实是一个有期徒刑。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,跟喜欢的人分离。她最担心的是两人的分离会改为他们之间的感情。她不会变心,这点她有信心,但在这样一个花花世界里,谁能保证一个男孩子不再遇上其他可人的女孩,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爱她?

  两年,对于一个男孩来说,他也承受着难以想像的不安全感,承受着醋意的焦虑。对于他来说,这相当于金钱的压迫,不过就是因为钱吗,就剥夺了他两年的青春、两年的爱恋,还有两年能否如她所说的那样按计划走在一起,走进婚姻的礼堂?

  他的离去,也许就是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幸,也许就是表示自己的决裂……

  王雅如依然一袭长裙,站在乐台上演奏着,形象与原来的她别无二致,微闭的眼睛,颀长优美的脖颈,苗条的身体。她没有看着任何人,兀自慢悠悠地拉奏。曲调虽然优美,却蕴含着浓浓的悲伤。

  小提琴的音符是有明确分工的,有的表示欢快,有的表示忧伤,有的表示向往,有的表示怀念。当忧伤与怀念两种音符一起出现,悲伤便沾着浓汁淌进了人的心怀。

  观众有的坐不住了,有的流下泪来,有的沉浸在过去的追忆中……——,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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